皎

心动是真（四）

  我和郑明锡之间遵守着不使用敬语的约定，于是我给他发的消息越来越放飞。

  中间不时夹杂我与夏宥拉聊天时会用的话语和表情图。

  某天我半夜口渴起来喝水还拍个杯子的照片发给他，

  “起来喝水～郑律师现在肯定睡得很香吧哈哈哈”

  可是郑明锡回了消息，也是一张照片。

  我看着照片里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角落里汉堡可乐的残留包装，心里隐约有些担忧。

  我曾饱受胃病的折磨，那是高中时期过度减肥带来的后遗症，某次考试的时候甚至晕倒被送到医院。

  我在病房里看着镜子里穿着病号服的自己哭了一夜。

  后来经过漫长的调理我才回归正常的生活，上大学第一天遇到夏宥拉，她看到我说，

  “哇你好瘦啊。”

  我只是淡淡一笑，那是我内心深处的痛苦。

  “那个姜恩京凭什么去啊？她又没有我好看，还比我胖……”

  高中的我在洗手间隔间里，听着门外的声音，大概三四个人，其中有来自隔壁班的女生，好像是什么活动吧，负责的老师选了我。

  那些我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是向我捅的一刀，哪怕是到现在，想起来心里都是一阵钝痛。

  可能没有人能理解青春期女生的敏感情绪，而且是一个不完美的女生。上大学以后我偶尔在ins刷到高中女生，她们照片里漂亮的身姿和自信的笑容是我一直所没有和羡慕的。

  至少是高中的姜恩京所渴望的。

  那天吃完饭和郑明锡散步的时候突然聊到了这个话题，我们的高中。

  “你知道吗，我高中最羡慕的就是学校里那些高挑漂亮的女孩子，看到校庆的时候她们在舞台上跳舞我就会想如果那时我就好了。所以高中毕业以后我就去学了跳舞，可能是想弥补自己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哪怕是现在我看到那些活泼的高中生，都会遗憾哎呀自己好像没有过这样的高中生活呢，要是也是个漂亮到让人无法忽略的女生就好了。”

  高中时期的外貌焦虑曾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生活，甚至休学了一段时间，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出去见人。

  我的声音不自觉哽咽起来，除了夏宥拉，只有在郑明锡面前我能放下防备，从和他面对面说话开始，他的身上有一种温柔的力量，让我安心。

  “很抱歉让你伤心了。”

  郑明锡递给我一张纸巾，语气带了些歉意。

  我摇摇头。

  “没关系……”

  “可是恩京你也是一个能让人注意到的女生啊。”

  郑明锡突然道，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夏宥拉小姐的案子开庭你那天穿了一条米白色的长裙，坐在第一排，坐下之前还擦了擦椅子对吧？”

  “那天我早就看到你了。”

  我顿时一惊。

  “不管原来是怎样，可现在的你就是一颗星星呀，人们不会去刻意了解在夜空闪烁的星星有怎样的过去是怎样发光的。现在的姜恩京就是最好的姜恩京。”

  郑明锡的声音像温和平静的湖水，从四面八方将我包裹起来。

  “郑律师要照顾好现在的自己。”

  我把这句话和郑明锡发的图片里的汉堡包装圈起来发给他。

  在我回完以后郑明锡就没回复了。

  起初以为是他太忙也没有多想，可过了两三天，我看着没有动静的对话框，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您好？”

  电话那边传来的是陌生的声音。

  去医院的路上，我回想刚才的通话，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某些时刻我和郑明锡简直是天作之合，比如胃病。

  在电梯里我已经酝酿调整好了情绪，可在进病房看见躺在床上的郑明锡那一刻我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我不是让你照顾好自己吗？”

  事实证明有时候人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

  郑明锡面色苍白，语气虚弱，反过来安慰我，

  “没事的，还好。”

  “还好什么还……”

  我注意到郑明锡的表情，声音戛然而止，回头看了一眼，我身后墙边站着几个人，郑明锡的下属见习律师。

  四个人的表情精彩纷呈。

  其中有个还有点眼熟，

  “哦！是你！咖啡……”

  送咖啡那次被我在汪洋门口抓住帮忙送进去给郑明锡的那个人。

  “上次还麻烦你了，多谢。”

  我打断他的话，微笑着鞠了一躬。

  我表面云淡风轻可内心想让郑明锡下来换我躺上去。

  听到“咖啡”这个词，剩下的人脸上瞬间从疑问变成了了然于心的表情。

  打破尴尬氛围的是进来送餐的护工，郑明锡适时提出让大家去吃饭，几个律师也都点点头，其中有个女生邀请我一起去。

  “我……”

  郑明锡的手从被子下伸出来悄悄捏了捏我的手背。

  我点点头就跟着他的下属们出去。

  吃饭选在医院附近的一家烤肉店，席间大家聊起天来发现彼此都差不多同龄便也放开了手脚，不知道是谁聊到了郑明锡。

  “我一直觉得郑明锡律师用的香水很好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刚把烤熟的牛肉夹进盘子里。

  周围人都赞同，接着又说，

  “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啊？”

  我回答了一句

  “欧珑”

  “姜恩京小姐你知道吗？”

  那个叫崔秀妍的女生惊讶地问我。

  “之前我们也好奇问过郑明锡律师，可是他都没回答过诶，我们还以为这个太私人了所以不方便告诉。”

  “哇，结果姜恩京小姐居然知道啊。”

  “是郑明锡律师告诉你的吧。”

  “刚才进来说的话也没用敬语，也是……”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我头脑混乱之际结束了饭局。

  “我回医院再看看郑明锡律师。”

  我话音刚落，大家都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等其他人都上了车，我绕去花店买了一束花。

  回去的时候顺便在护士站借了把剪刀，进门的时候郑明锡正坐在床上看书。

  见我进门，他放下书欣喜地打招呼，

  “吃完饭了吗？”

  我没说话只是略微点头，撇了一眼书的封面，好像是本德国作家的小说。

  等我把花都修剪好插进花瓶，郑明锡凑近闻了闻，

  “好香，谢谢你，这个房间总算不只有药味了。”

  “你喜欢就行。”

  察觉到我的情绪，郑明锡轻声问，

  “怎么了？”

  “没有……啊我还要去夏宥拉家一趟，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那好，路上小心。”

  郑明锡扶了一下眼镜，语气没什么变化。

  走到门前，准备开门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

  “姜恩京”

  “郑明锡律师！”

  我也喊了一声。

  

  我保持背对他的姿势，一只手握住门把，为了方便逃走。

  “我喜欢你……”

  我嗫嚅道，手握门把的力气加重了几分。

  “那天在法庭门口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所以才给你发消息给你送咖啡，和你一起走路的时候才会不知不觉跟你说那些话……郑明锡我喜欢你。”

  我一口气说完，鼻尖忽然有点酸。

  “姜恩京你可以回头看着我吗？”

  我闻声转过身，眼里含了点泪花，在郑明锡面前我就变成了泪失禁体质。

  郑明锡撑着身子下床晃悠悠走到我面前，手臂轻轻环住我，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清楚。”

  他复又叹了一口气。

  “我下周的手术……或许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我也喜欢你，姜恩京。”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的头抵在郑明锡的肩上，哭得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