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

沉沦（二）

  时间已经过了一点，周锡京仍然睁着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和张俊宇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说话了，事情起因在圣诞节。

  她给张俊宇准备了一条围巾当做礼物，张俊宇当场就把围巾围在脖子上。

  “谢谢你，我会一直戴着的。”

  张俊宇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第一次吃糖果的小孩。

  “啊，这是我要送给你的。”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周锡京，打开里面是一双手套。

  他们之前去逛商场的时候路过一家饰品店的橱窗，周锡京看见随口说了一句好看，第二天张俊宇就跑回去把手套买了下来。

  在赫拉宫殿的时候周锡京拥有的东西数不胜数，这样的手套在以前她是看也不会看一眼。可现在，这双手套却像一件奢侈品，贵的是张俊宇对她的心。

  “你过来一点，我跟你说件事。”

  周锡京凑过去，张俊宇弯腰上前，他的嘴唇从她的脸颊略过最后停在耳边。

  “我喜欢你。”

  温热的气息钻进周锡京的耳朵，她不自觉颤抖了一下，被张俊宇的嘴唇触碰过的地方红成一片。

  “你别开玩笑了，我们是朋友啊，朋友。”

  周锡京深呼吸，后退一步站定，她还特意咬重了“朋友”的发音。

  喜欢？她现在很怕这种来得太轻易的感情，反正最后也会离开，那干脆不要开始，否则痛苦的只有自己。

  张俊宇的表情委屈巴巴，像一只淋了雨湿漉漉的小狗。

  又来了又来了，周锡京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们就是朋友吧，你记住……我先走了。”

  周锡京慌乱逃离现场，狠下心不回头看站在原地的张俊宇。

  从那天以后，张俊宇就没有像之前那样每天黏在周锡京身边，他加入了另一群男生的队伍，

  每天和他们吃饭踢球，在班里说话的时候也不再偷偷瞟她。

  周锡京也没有再理会张俊宇，她把手套压在了柜子最下面，她的心里坚定不该拥有的关系就不应该开始。

  一直到今天晚上，她的心里莫名烦躁，她从床垫底下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然后起身悄悄出去。

  和往常一样从宿舍后面的墙翻出去跑到后山，没有人知道她会抽烟，包括张俊宇。

  周锡京早就没有练声乐了，那是周丹泰强加在她身上的光环，她其实不喜欢那些拖长声音的咏叹调。

  “或许我们家需要一个优秀的歌唱家。”

  她和周锡勋只是周丹泰豢养的毒蛇，美丽的外表下是淬毒的尖牙，在外面他们是能给周丹泰带来体面的好儿女。

  申秀莲会画画，周丹泰也就不再需要一个画家后代，他要的是能进入千瑞真父亲创办的青雅艺高的孩子。

  周锡京是周丹泰吞并千家计划中的一颗关键棋子。

  反抗不是没有，但没有用，最后是周锡勋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学钢琴和周锡京一起参加青雅的考试。

  “锡京你学声乐吧，我们一起。”

  可后来周锡勋第一个离她而去，每当想到自己曾把所有的信任和依靠都交给了周锡勋她都觉得可笑。

  后山的寒风凛冽，为了方便翻墙便没有穿厚重的羽绒服，周锡京只穿了一件毛衣，哆嗦着点燃烟。

  从鼻腔灌入的除了烟草味，还有冷风，像钢刃一般刺透她的身体。

  练声乐的那段时间嗓子就是她最宝贵的财富，她不能喝碳酸饮料，不能吃辛辣和油炸的食物，不能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哪怕在六七月份房间里都还开着加湿器。

  放弃声乐以后她有意这样折磨自己的嗓子，没有理由。

  周锡京永远是这样的极端的人，疯狂报复别人的同时自己也是遍体鳞伤。

  快抽完的时候突然听到有声音，就在不远处，周锡京蹲下来碾灭烟头仔细观察。

  好像有人在说话，一阵风吹过，周锡京后背有些发凉。

  大半夜的谁会在学校后山，好奇战胜了恐惧，她猫着身子朝声音发出的地方靠近。

  树影重叠之间，借着昏暗的月光，周锡京看清了一张熟悉的侧脸。

  张俊宇。

  还戴着她送的围巾。

  周锡京疑惑，不是寄宿生的张俊宇为什么这个时候在这里。

  张俊宇对面也有人，两个在说着什么，对面那个人似乎背过了身子，张俊宇忽然掏出一把匕首捅过去，一下又一下。

  

  等张俊宇停下动作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倒下去了无声息。

  周锡京瞪大双眼，双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却因为极度紧张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突然想起张俊宇问过她的那个讨厌的人的问题。

  “杀掉他。”

  她的脑子里回荡着自己声音。

  周锡京走神间身体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她慌忙支撑住自己。

  “啪嚓”

  地上落叶被压碎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树林显得异常清晰，周锡京看见张俊宇已经转身朝自己这里走来。

  “我还以为要多解决一个人呢，原来是你啊──”

  张俊宇站在她面前，脸上和衣服上血迹斑斑，眉眼间充满戾气，神情肃杀，像嗜血的夜叉。

  一个和往日在她面前总是嘻嘻哈哈完全不同的张俊宇。

  “我的朋友。”

  张俊宇蹲下来，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庞，周锡京能感受到血沾上皮肤的黏稠感。

  来不及多想，周锡京直接质问他为什么在这里杀人。

  “不是你说的吗，讨厌的人就杀掉他。”

  果然是这个。

  周锡京冷笑一声。

  “你要不要来看看我杀的是谁？”

  张俊宇站起来指着那边地上的尸体，侧身给周锡京让了一条道。

  “成俊泰！”

  走近看清脸的周锡京惊呼一声，成俊泰是那群欺负她的人的小团伙头目，周锡京当时教训了那群女生就也没有管在背后的成俊泰。

  “等一下，我记得你后来不是还经常和成俊泰他们踢球吗？”

  “对啊，可是这小子运气不好，昨天他赢了我的球。”

  张俊宇的语气轻松，仿佛只是来学校散步无事发生。

  “我最讨厌的就是赢过我的人啦。”

  张俊宇笑起来，和平常一样天真灿烂的笑容，在这个夜里却显得骇人。

  “我还听说，他欺负过你，对吧？”

  张俊宇走到周锡京身后轻轻拥住她，温柔地说。

  “我不是说过喜欢你吗？那欺负你的人，都去死。”

  周锡京不禁一怔，她不可否认自己有除掉所有阻碍她的人的想法，但那是在首尔，曾经的她有能这样做的本钱和资格。在这里她失去了所有，她不能轻举妄动。

  然而张俊宇却帮她杀掉了成俊泰。

  或许，他能成为她手里最快最锋利的一把刀。

  周锡京转过身，搂住张俊宇的腰，头抵在他的胸膛。她闻到张俊宇身上有一股细微的香味，掩埋在血腥味之下。

  “好。”

  似乎是在回答圣诞节张俊宇对她说的话。

  “我接受你带来的投名状”

  周锡京心里想。

  张俊宇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周锡京，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周锡京绝对不是普通的人。

  在狩猎兔子之前的猎狗，通常会装得乖顺一点。